韩复榘是儒将,但在今人印象中,却愚蠢粗暴,是一个文盲匪首。
近年,有一篇小文颇为盛行,传抄中被添枝加叶,衍生出大同小异的各种版本。说韩复榘1925年攻打天津奉军,想用田单的“火牛阵”,但找不到牛,便找来300只羊,在羊角间绑上刀,在羊尾巴上绑好浸油麻,趁夜色,赶羊群于阵前,韩复榘光着膀子,命士兵点燃羊尾油麻,迫使羊群冲向敌阵,但奉军沉着冷静,先发照明弹,参透敌军意图,然后用机枪拦住韩复榘,把送上门儿来的烤全羊缴获回营,做了下酒菜,韩复榘因此是地地道道的草包司令。由于韩复榘的笑话太多,听到新笑话,很容易习惯性地接受,不问真假。不过,但分多些历史知识,窥破这种讹传,并非难事。
首先、韩复榘领命进军天津,攻打直鲁联军,是1925年严冬,韩复榘自北京通州出发,天寒地冻,可滴水成冰,光膀子冲杀,纯属想当然。其次、国人一提韩复榘,总误以为他是大帅,与段祺瑞、张作霖、吴佩孚旗鼓相当,其实他只是冯玉祥麾下的一名中层,一粒棋子,攻打天津,他不过是第1旅旅长,仗打赢了,才升为第1师师长,何来“草包司令”?再次、天津战役,旗开得胜的是韩复榘旅长,他亲率敢死队,以少胜多,第一个杀进天津,打得李景林司令人仰马翻,没机会潇洒吃羊,以逃入租界告终。第四、韩复榘此役,并无悍匪般的快意,在他奉命出征前,父亲韩世泽贫病交集,在北京后毛家湾亡故,韩复榘是孝子,却薪俸尴尬,又不能为父亲守灵,只好抚棺痛哭,稍做逗留后,心情沉重地打马东去。最后、如果韩复榘真的不学无术,怎么会知道周末田单的战例,假如他因时制宜,搞出“火羊阵”替代,至少说明他在文化上并非等闲之辈,只是军事上有些弱智。
韩复榘家族,是河北霸州望族,自湖北迁来,有过500年书香,及至韩世泽,虽家境中落,相当贫困,但仍是清末秀才,以教书为业。侯宝林的相声《关公战秦琼》,其中骄横的山东老太爷,讽刺的就是韩世泽。但实际的情况是,未及韩旅长去山东发达,这位河北乡村老教师已在贫困中病故,韩复榘对父亲最为抱愧的,是没能让父亲享福,国民军的旅长是清贫的。
韩复榘排行老四,聪颖好学程度,却排在五兄弟之首。父亲在他身上寄予了更多的理想,只把他送进西式小学。因为太穷,父亲没钱送他去外地读西式中学,只让他在自己的私塾里读了7年传统,直炼得能诗善文,写一手好字。兄弟我听着《关公战秦琼》长大,直至看到韩复榘手书,从前关于韩氏父子的误解土崩瓦解。韩复榘14岁完婚,进县府做文书,以字迹清秀见长。辛亥**前夕,韩复榘是冯玉祥营长的正兵,因为一手好字,很快升任司书生。
韩复榘的太太,是大教育家高步瀛教授的侄女高艺珍,韩复榘奋力推行教育,与他是教师之子和大教育家的侄女婿,息息相关。主政山东时,除了严打贪官污吏,稽查毒品,韩复榘相当重视“普及教育”,从不拖欠经费,且逐年保持增加。他启用何思源和梁漱溟,使山东教育在很长时间里远胜他省。大儒梁漱溟曾评价韩复榘,说他“作战英勇,又比较有文化,方深得冯玉祥的重用和信任”,“他对儒家哲学极为赞赏,且读过一些孔孟理学之作,并非完全一介武夫”。换句话说,韩复榘确是儒将,只是被描绘成了目不识丁的军阀。